我在離開舊金山前受邀到了同事家開的美甲店,顏色是同事姊姊推薦的,她說現在大家都很憂鬱,所以建議這種誇張的粉紅色來炒熱氣氛,然後還硬要上一層bling bling保護膜。我是那種很不乖的客人,明明指甲就還沒乾,整個人就動來動去,害得同事姊姊一直幫我重塗。我一時覺得不好意思,跟她說沒關係,我不介意醜的。她立刻說:「不行!你要回台灣,你的親朋好友看到很醜的指甲彩繪會怎麼看待我們!」
我內心又溫暖又好笑。其實我早知道不會有人看的。第一天我拖著行李抵達家門時,保全的看到我的表情像是看到鬼。14天來,除了有時開門看到爸媽剛好走過去驚鴻一瞥,我根本連一個活人都沒見過。里幹事跟公司護士天天關切我,都是怕我有什麼症狀,誰要關注我的指甲?
即使我的指甲終究只給自己看,即使下了飛機之後根本來不及多看故鄉一眼就開始了極其克難沒有電腦電視的隔離生活,我還是感受到滿滿的溫暖:不管是陪我視訊的同事、幫我領網購以及各種餵食的家人還有朋友們透過訊息的關心。還記得一個月前我在跟美國老闆聊到自己回家需要隔離的時候,我用了isolation,被老闆糾正說要用quarantine。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個字怎麼拼,也不會唸,心裡想說明明就差不多⋯⋯後來,我足足用了十四天的居家檢疫學會了它。
Quarantine is not isolation. 我並沒有隱居或是與世隔絕。網路上有人說像是人生被按暫停鍵,我覺得很貼切。所有日曆上的計畫全部砍掉重練,突然一片空白的十四天,我非常有雄心壯志的列了長長清單要完成一些之前想做卻沒時間做的事,不意外的進度嚴重落後。少數非常成功的任務包含了調時差——我甚至有點調過頭,正常時間都爬不起來⋯⋯醒著的時間大多也沒有特別在做什麼。這讓我想起有次忙季早一點下班(大約九點),主管問我有沒有做什麼特別的?我很含蓄的說,我就在放空。旁邊同事笑著說,有時候我們最需要的就是放空。是啊,從工作以來就像個八爪章魚手邊隨時至少有三件事情在同時進行的我,能夠暫停十四天,有多麼奢侈。
當然,時間不會因為我的暫停而停止運轉,早已長長的指甲就是最好的證明——指尖還是誇張的亮粉紅,新長出來的指甲卻明顯樸實平淡,明明白白地刻出兩段時光、兩種生活。或許短時間內我再也回不到我眷戀的花花世界、不能趴趴走,但按下暫停鍵的日子倒也平淡充實。一直到今天,我沒有擦掉指甲油,也沒有塗上新的顏色,我的指甲還是不倫不類的分成兩段。反正沒人看,我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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