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8日 星期日

[讀冊] 《假如讓你說下去》 殭屍嬤嬤 心得

這是一部現代短篇小說,從兩兄妹角度出發,主要描寫家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以及青春校園生活的點滴。這樣的題材又碰觸到各種禁忌關係,寫不好很容易變成八點檔,但作者的文筆凝鍊克制,並且善於留白卻處處預留伏筆,讓讀者處於一種揪心卻不過份刺激的狀態。在靠近結尾時突然神來一筆真相大白,讓故事收在最恰當的時機,餘韻無窮。

雖然才短短二十幾章,但人物塑造毫不馬虎,配角更是精心設計過。其中最成功的大概就是三姨和喬默。他們都生的好看,在年輕時離鄉到大城市發展,受盡各種屈辱後浴火重生,再也不是當年老實的鄉下姑娘──卻從此變得冷血、變得世故。不過,這兩個角色鋪排成功之處在於他們沒有徹底黑化成童話故事中的巫婆那樣扁平的「壞人」,而是傷痕累累、充滿掙扎、立體的「凡人」。最精彩之處大概就是喬默在與妹妹大吵一架後意外看到妹妹遇難,心理那個惡魔的聲音告訴她要袖手旁觀,但無論是親情之間的羈絆或是身為人的善念卻讓她開始動搖,而這時候又有個聲音為自己開脫,讓罪惡感解套。那一刻,讀者能夠切身明白喬默多年來在家中受到的委屈,以及一人在外的伶仃,對比易童西受到的寵愛,反而能同理喬默的內心,甚至能帶進自己類似的經驗。而三姨同樣在外闖出一片天,卻無法符合傳統對於女性潔身自好、溫良賢淑等形象,與家裡產生各種矛盾。即使做出不那麼光彩的事,三姨也不是反派,而只是我們每個人都能從親朋好友名單中找出的一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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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最出色之處,還是在兩兄妹之間的關係。短篇往往比長篇更難安排跌宕的劇情,因為前面的鋪陳要夠完整,轉折才能夠精彩。這點我是非常佩服作者的功力。從故事之初,作者就把各種暗潮湧動埋在字裡行間,禁忌若隱若現,乍看之下,卻又像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家庭故事。作者非常善於使用第三人的視角去描寫對比出情感幽微的差異,例如尹薇瑤對男友處處拿捏好分寸卻又幫不上忙的無奈又例如陸盛堯在情到濃時的無措笨拙對比易童西駕輕就熟。而讓「禁忌」成分更加耐人尋味的,是旁人的各種「理所當然」與「毫無所知」,像是一種在警察局門口做壞事的快感,例如白麗華撿到兒子的成年用品時以為自己撞破真相的無知、例如兄妹在家族聚會的餐桌上用食物大喇喇的調情旁人不明所以還以為只是日常拌嘴的無知、又例如故事最後哥哥在眾人的起鬨中說出那些陳年往事,旁人笑鬧以為是「學妹」的無知。其中很精彩的一段,是兄妹兩人在吃完年夜飯後莫名其妙為了「家產」大吵。旁人一頭霧水,以為兩人真的在爭產,卻又想不透以兩人平時的關係為何鬧到爭產。實則上,兩人或許都心知肚明,家產只是爭風吃醋的幌子。看到哥哥有了女友,外公要送房子,易童西爭不了感情,只能用房子作為由頭來發洩心中的氣苦。作者的表現手法幾乎像是電影鏡頭,讓主角在一群人中講出好似在回應對方的話,實則另有深意,似懺悔、似內心剖白、更是渴望聽眾。

人人都渴望被同理,可是當真相如此難堪、不容於世,最終,所有人都會選擇孤獨與沉默。最後兩人的感情都觸了礁,家庭的關係好像有了質變卻依舊是一團亂麻,而結局呢?結局,是開放式的。日子繼續過,多像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經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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