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冊] 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林奕含擁有絕世才情。有人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的修辭技巧不是象形而是轉化，通篇活靈活現，讓讀者切身感知李國華的齷齪、房思琪的痛苦、伊紋的美麗和毛毛的溫柔。可惜就像思琪和伊紋後來才領悟到的，無論文學作品在怎麼偉大，讀者的感知都是二手的。我看房思琪痛苦，就像伊紋在書中看見世界的慘痛一樣，也許寫論文回擊。但當我們發現這樣的痛苦變成了新聞，思琪的痛苦變成奕含的死亡，齷齪充斥在我們成長過程再也熟悉不過的補習班生活，那種難受，就像卡在書的中間，不知該掙脫出來，還是要縮回去。

我們都是怡婷
怡婷是個跟思琪一起長大的人。她是思琪的鏡像，她見證了思琪的美麗與幻滅，就像我們一樣。這本書出版之後不久，林奕含離開了我們。她連最庸俗最刻板的人生都沒辦法經歷。

理智上，網路公審當然是錯的。憑什麼用一本小說定一個人的罪？沒有證據。可是阿，究竟是什麼力量，讓證據在握的房思琪，選擇靜默、選擇欺騙自己、選擇愛上李國華、進而最後輕生？

「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所謂的教養就是受苦的人該閉嘴？」
其實一直到最後，李國華都逍遙法外。整個社會對性的禁忌，太方便了。

「不是妳不寬容，而是世界上沒有人應該這樣被對待。」
情感上，我們都希望正義被伸張。當法律無法有效制裁，當社會掩護壞人，我們到底還剩下什麼？

「妳可以過一個資產階級和平安逸的日子。」
「妳可以假裝這個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沖咖啡和進口文具。」
我們都可以假裝沒看見世界的背面，每天媚俗的正面思考。但我們也可以憤怒。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他扭曲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
憤怒的人們開始公審，有的人開始推動立法，通姦除罪的聲音也時有所聞。當然，路還很長，跟風鬧場的插曲不少，但是我們都是怡婷，透過這本書，我們感受到思琪的痛苦，我們活下來，也要替思琪活下去。
 
結尾中那個大團圓的桌上，觥籌交錯，彷彿所有噁心骯髒的勾當都沒發生過，將社會的虛偽刻畫的淋漓盡致。能寫出這樣的作品，我相信林奕含是驕傲的。她是個飽讀詩書的菁英，在優渥的環境中長大。而我一直相信像作者這樣的菁英階層，是有義務承擔改變社會的使命。

即便作者在專訪中曾說，她無意也無力透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喚醒或救贖什麼，即便作者一向討厭那些滿級分、漂亮寶貝或是名醫之女的標籤，但是也因為這些庸俗的標籤讓這本書的出版和後續的事件，引來了幾乎整個社會對於類似議題的關注，甚至也有相同經驗的受害者終於踏出第一步勇敢指認當年的狼師。

雖然沒能拯救自己，但是能為倖存的房思琪們做點什麼，我相信她九泉之下有知，至少能感受到一絲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