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0日 星期日

[電影] 三生三世聶華苓 One Tree Three Lives

左右逢源、一生順遂的人不會走上寫作。走上寫作注定要寂寞、坎坷如聶華苓的一生──不,是三生。三生,因為緣分;三世,因為流離。如果聶華苓是一棵樹,那麼她的根在大陸、樹幹在台灣、枝葉在愛荷華。她胸中有世界,但世界卻難容她。

「在台灣我是大陸人,在美國我是中國人,在中國我是華裔美國人。」她是這麼調侃自己的。「在台灣我是外省人,在外省人之中我又是個外人,外外外外‧‧‧‧‧‧」

她一直是個外人,也一直都在路上。直到那年在美國,她遇見了Paul。異國戀,這樣摩登、這樣備受關注的議題,在七零年代,竟純樸溫柔如愛荷華鄉間的夜色。Paul對著夜空中的星星許願,說要一直見到她。而他們就這樣,決定相守,只是來不及偕老。Paul在機場猝逝,那份有關這件事的報紙,還留在聶華苓的房間,彷彿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天,而他們也永遠在一起。

和Paul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幸福的。他們創立了國際寫作計畫。在鄉下保守的愛荷華,他們力邀了世界各國的作家。在那個還有鐵幕的年代,他們不畏政治壓力,從台灣請左派、從大陸請右派、從鐵幕請出反動派。敵對的國家在他們家客廳針鋒相對,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但談到後來卻在離別的機場相擁而泣。戰爭是殘酷的,聶華苓經歷戰爭、經歷白色恐怖,她回歸創作的起點──人文關懷。柏林圍牆倒下前,那堵隔絕人心之牆已經在愛荷華倒下。

在美國生活是艱難的。片中紀錄了她必須親身處理生活大小事,一個老人家,少了老伴,只能堅強。還好,她一生都堅強。面對一生風雨,她大笑,了不起的大笑。除了大笑,她還慶祝。年輕的兒孫朋友買了蛋糕為她慶祝生日。門一打開一堆人大喊"Surprise!"大唱生日快樂歌,聶華苓摀著眼不可置信地吹完好幾十根蠟燭,氣氛歡樂的像是麥當勞廣告。

只是除了慶生,她早學會面對死亡。生與死之間、她和Paul之間,徒留一片墓園。她會定期去Paul的墓園,片頭片尾,都是她在Paul墓園擦拭清理的鏡頭。即便有了兒孫,Paul還是她一生的精神伴侶。而Paul的墓旁早已留好她的席位,就像等待白馬王子需要等待公主一樣。為了那天,她如新娘般早挑好了華服,而那華麗的喪服將包裹她,一個歷經風霜的女人,最明媚的一生。

"I can't move mountains; but I can make light." 這是Paul一生的註解,也是這對夫妻一生註解。一個時代的外人,用堅強與愛,帶給世界微光。

她活了三生,如今,她已無後、無悔、無怨,就等那天,葉落枝枯,隨風而去。

2 則留言:

  1. 「左右逢源、一生順遂的人不會走上寫作。」這句話真好。沒讀過聶華苓的書,但她的境遇跟張愛玲好像,是時代的眼淚,冷冷的、濕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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